![]() ![]() |
北大法语系段映虹老师:「我没有座右铭」 |
作者:沪江网 文章来源:fr.hujiang.com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7/8/2 20:47:30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
|
本文作者法语人,转载自“法语人”微信公众号(ID : fayuren123),本文已获授权,如需转载请自行联系授权。了解更多信息,请扫描文末二维码。
对话法语人
段映虹,文学博士,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研究者,现执教于北京大学法语系。译有《苦炼》、《文艺杂谈》、《尤瑟纳尔传》等。主要学术兼职有:北京大学法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国法国文学研究会理事,国际尤瑟纳尔研究会理事。
1
Q:近几年互联网上对于高校青年教师(尤其是人文科学)巨大的科研、生活压力讨论比较多。您对这一问题怎么看? A:我不是青年教师了,已经不可以自称“青椒”了。不过无论是不是“青椒”,困境都是有的,现在高校里对教师都是量化考评,这肯定不利于人文学科的发展。难道这对自然科学就有利吗?我也不这样认为。 我不太了解自然科学方面的情况,但人文学科是需要时间积累、需要思考的,量和质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量化的考评制度显然不合理,但是我不想再吐槽太多。一来,因为已经有太多人讲过,我也不会比别人讲得更好。二来,如果有年轻同学想从事文史哲学科的研究,我不想说让他们泄气的话。因为投身学术研究,并不指望这条路可以为我们换来一份优裕的物质生活,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思想的锤炼和愉悦。 当然了,我不是说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以完全忽视其他的东西,但很多压力是需要靠自己去化解的,有些东西你看得淡一点,它对你就没那么重要了。 确实,急功近利的社会大环境不利于人文学科的发展,这种量化的管理方式存在非常大的弊病,有时候让人挺无奈。但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有时间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若再让我选择,我还是要在高校当老师。 Q:今年2月7日,批评家Tzvetan Todorov逝世,他晚期的著作 《濒危的文学》探讨过高校的文学教育问题。您觉得文学在当代是否濒危,而文学教育又遭遇了怎样的困境呢? A:对宏观问题作答,我自己总是很犹豫,我对外部的整个世界不是那么了解。我经常觉得我们,尤其是我自己,面对这个世界常常是在盲人摸象,只看见了冰山一角,我接触到的只是很不全面、很局部的世界,所以我没有办法做一个宏观的判断。 如果只就我切身的观察和体会而言,我们北大法语系一向很骄傲于我们的文学传统,但非常可惜的是,这种传统也在不断地削弱。与我三十年前上大学时相比,文学课所占的比重在整个课程设置中已经大大地减少了,对文学感兴趣的同学也越来越少了。 我们当时学法语或其他语种的同学是几乎都很喜欢阅读文学作品,而今天哪怕是北大法语系三四年级的同学,究竟有多少人完整地读过一本法国文学名著,我觉得都是值得怀疑的一件事情了。 这是社会的原因?是教育者的原因?还是受教育者的因素?我没有能力去做一个有说服力的分析。但是,我想无论如何总会有喜欢文学的人,我不相信文学会消亡,其实它从来也没有繁荣昌盛过,只是今天它发出的声音可能比以往更微弱、关注它的人更少了而已。 我只能讲我观察到的现象是这样。就是在一个文学传统这么强大的北大法语系,文学的课程都在减少,这是非常可惜的。而我们的学生对文学阅读的兴趣在减少,可能也是因为现在的课业要求太重,比如说双学位压力、就业压力等,让他们无暇顾及文学。总之,如今学生文学阅读量显然远远少于我们当年读书的时候。
Q:您觉得这是否可以归因于新媒体、新的科学技术对阅读的冲击?随着智能手机及其所带来的娱乐方式广泛的普及,阅读受到了威胁? A:在一定程度上应该是吧。我不用智能手机,也不用微信,所以我不太了解这东西对人的冲击是怎样的,对我的冲击是不大,对整个人群的冲击有多大我不知道。但是阻挡这种浪潮也只是螳臂当车,没有用。我希望它像其他的潮流一样,过一阵就消失了,也许大家被它骚扰得不胜其烦,最后主动放弃它。我希望这种“放弃书本,碎片化阅读”的潮流在某个时候也会过去。不过我的想法可能很不切实际。
Q: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还会定时取钱,后来习惯用支付宝和微信以后再也没有取过钱。许多学院的通知、信息都通过微信传递,觉得必须把它带在身上,所有的事情几乎在一个途径里传递。好像这种改变是不可逆转的。 A:我不知道这个潮流会不会逆转,它对我是一种陌生的东西。但如果什么都通过这一个途径来进行的话,是挺遗憾的一件事情。 比如说,虽然我对于数钱没有兴趣,但是一个人在生活里,钱币和纸质书籍一样,都是一种“实体”的东西。摸纸本的书或看电子书,用“实体”的钱还是用电子的钱,我想不同的方式对于人形成对周边世界的认识有着不同的影响。 这又让我想到尤瑟纳尔,她晚年喜欢讲le contact avec des choses,与事物的接触。我相信科技很快会发展到我们不用吃肉、不用吃蔬菜,挤一管牙膏状的东西就可以获得生存所需的能量,但是生活的乐趣可能也因此减少了。我觉得钞票也好,纸本书也好,我们喝的咖啡也好,吃的食物也好,它都是une chose,一种东西,每种东西不一样,与事物的接触是必要的。
Q:您曾专门写过尤瑟纳尔的生态观,从早期对人的关注转向晚期对地质学的关注。尤瑟纳尔晚年十分关注地球环境的变化。如今环境问题在中国被广泛讨论,空气污染非常严重,您觉得,作为一个作家、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应该如何对环境问题思考和行动,以及文学能在何种程度上帮助我们每个人对此进行反思呢? A:文学可能对治理环境没有什么用。文学只是告诉我们,大概什么样的世界算是一个富于人性的生活环境。比如说,刚才咖啡厅的女孩子想给我们开灯,可我觉得有了自然光线就不用再开灯了,这就是我的一种反应。 我觉得,最近这些年,中国的年轻人也开始关注生态问题了,特别是他们可能比老一辈人的生态意识更强,我觉得挺好的。现在是消费型社会,你看,我们桌上的这四个纸杯过会儿就要扔掉了。面对这些不断出现的环境问题,在文学里肯定找不到一个具体的应对方式,但是文学能唤醒我们去创造一个可持久发展的社会和生态环境。
2
Q:您可以给法语人的读者们一些学习法语的建议吗? A:每个人学语言的目的不同,对自己的要求不同,所以也没有一个方法是对所有人都适用的。 拿北大举个例子,我有一个简单又复杂的想法,就是从一年级开始什么课本都不用,就读文学作品,从简单的读到复杂的,我觉得这才是学语言最美妙的方式。北大法语系现在二三四年级的法语课本都是以文学作品为主,但是一年级呢,可能想着一开始大家希望学到一些生活里有用的语言,所以我们一年级用的是比较实用的语言教材。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入门方式,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年轻同学的求知欲也很旺盛,用这样的方式学法语太可惜了,因为我们的智力已经远在这些实用对话的内容之上了。 所以我的想法,就是读文学作品,比如读简单的诗,就像我们刚才提到过的Prévert的诗,生词不多,语法也极其简单,为什么我们不这样去学文学呢?为什么不这样去学法语呢? 通过文学来学语言,我觉得是最有效和最美妙的,但是这种方式可能不适于每个人,有的人一辈子不碰文学,也一样可以过得不错。 Q:听说您翻译《苦炼》用了十年的时间,几乎能揣测出尤瑟纳尔每句话的语气。这让我想到前不久逝世的徐和瑾老师。我在您和他之间都发现一种低调但坚定的翻译状态。学界也有很多译者翻译的数量大速度快,可您选择这样一个进度,是否反映了您的一种特殊的文学翻译观呢,能否谈谈您对翻译的理解。 A:徐和瑾老师是我很敬佩的一个前辈。他去世前不久,我们一起在绍兴开会,我很有幸和他一起聊聊天,还一起游览了兰亭。他是非常谦和的一个长者。可惜的是,他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就去世了。我不敢和徐和瑾老师相比,因为我翻译的量是非常小的。 另外,我觉得翻译速度也不能说明太多问题。有一些让我很佩服的同行,比如亦师亦友的余中先老师,他们翻译的量很大,我觉得他们作为法国文学研究者,可能有一种使命感,要把好作品尽量多地介绍给国内的读者。我觉得快和慢,不说明什么问题。 就我自己而言,在翻译尤瑟纳尔的时候,我并不特别觉得自己是一个译者,我面对的也不只是一个翻译的问题,因为整个翻译过程对我来说更多是一种生命体验。 十年,是一个泛泛的说法,我可以说翻译的时间比十年更长,也可以说比十年更短,因为从我接触这部作品到完成翻译不止十年,其间反复地阅读,反复地揣摩,去理解这部作品本身所花的时间肯定比十年更长。真正落笔翻译,断断续续的,花了四五年,所以十年只是一个泛泛的说法而已。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译者,我翻译的东西太少,还不足以声称自己是一个译者。我只是觉得翻译《苦炼》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不计时间成本来做这个事情,我希望把它做好,希望我的译本对得起尤瑟纳尔的原著,不辜负读者,也不我辜负自己。 Q:您觉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对尤瑟纳尔的接触,她怎样改变了您看待生活和世界的眼光? A:不一定是说她怎样改变了我或者说如何给了我一种看世界的眼光,因为一路走来阅读尤瑟纳尔,在我自己生命的每个阶段对她的认识是不一样的,我反复阅读她,更多地是感到在跟她进行一种对话,而不是说她一下就赋予你一种世界观或人生观,或某种能帮你一劳永逸去看问题的观点。 如果说有一种影响,我觉得更多体现在点滴的细节上。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生活里观察到什么现象的时候,有时我就会设想如果尤瑟纳尔活在今天,她会怎么想,她又会说些什么。所以说,不是她给了你一个固定的观点,而是你就不同的问题,在不断地与她交流、对话。
A:不能说尤瑟纳尔对中国有特别的兴趣,可能她对日本的了解更深,兴趣也更大吧。但她是一个很渊博的作家,她的营养是多方面的。不管是中国、印度、日本还是欧洲,甚至包括美国黑人的圣歌,她都有很深入的了解,她没有特别表述过对中国的兴趣,只是在一些访谈里提到她对中国诗歌的欣赏,她尤其推崇道家思想。 我特别喜欢她晚年的一个集子,书名叫La voix des choses,中文或许可以译成《万物之声》吧。这本书不是她自己写的,而是她把一生的阅读中曾经给过她滋养,给过她勇气,给过她启示,给过她力量的片段收集起来。其中有《Bible》里的句子、《Holy Quran》里的句子、佛经里的句子,也有威廉·布莱克的诗,里尔克的诗,甚至包括鲍勃·迪伦的歌词也在里面,还有十几段摘自老庄以及《论语》的引文。所以中国文化对她,不是偏爱,只是一种滋养。 《东方故事集》里的故事来源非常丰富,我们不能说因为她对中国特别有兴趣,所以选择了王浮的故事,可能只是因为她喜欢的这个故事碰巧背景在中国。 我不太喜欢谈论外国文学或者艺术的时候说:“这个受到我们中国的影响。”其实有时候就是一种偶然,是一种艺术形式本身或者一个故事本身给人带来的启发,然后碰巧这个故事是发生在中国,发生在日本。 Q:您说过整个《东方故事集》中最喜欢的一篇是《源氏公子的最后一次爱情》,能谈谈原因吗? A:要知道最高级的表达方式总是值得怀疑的。我们说“我最喜欢这个,我最不喜欢那个”,有时候“最”只是一个强烈的语气词而已。《东方故事集》里的十篇我基本上都非常喜欢,这一篇确实我格外偏爱一点吧。 我觉得这篇故事写得很美,里面有日本文学的“物哀”传统,对季节变换的敏感,并且这种季节变换和整个人生的时间流逝相契合。尤瑟纳尔的描写里有很多隐喻,都非常美。她写源氏公子的眼睛看不见了,他的脸就像一面铜镜,但是,这面铜镜曾经反射过那么多美好的容颜,我觉得这些写得非常美;然后讲源氏公子的脸像一块白色的玉石,是冷峻的,有些沧桑的,但一定也是美的,这些写得很好。特别是那种四季的变化,从秋天林子里树叶变红变黄,然后冬天白雪覆盖,象征源氏公子进入人生的晚境,写得很美,不是因为某一个人物,而是作品整体的一种美。 例如,花散里夫人为源氏公子唱歌那一段,这里有一个非常绝妙的表达,可能一般读者会忽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书里是这样写的:花散里夫人为他唱了de vieux airs touchants et blessés,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表达方式,这里用了一个表示主动的现在分词touchant,和一个表示被动的过去分词blessé,在击剑运动里,一个击剑的人去toucher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就被touché,也就是被blessé 了。所以这个文字游戏意味深长:一方面这些曲子touchants,是非常动人的,然而同时,那个唱曲子的人又是受到伤害的。 Q:您能向我们推荐一些电影和书籍吗? A:我大概没有这个本事,我无法对一个我不了解的群体推荐什么东西,我觉得推荐之前一定要了解对方。一定要我讲的话,开卷有益,看什么都可以。 Q:那有没有您个人比较偏爱、愿意分享的呢? A:那就尤瑟纳尔吧,她的任何东西都写得很好。
Q:您当初选择尤瑟纳尔作为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因为您和她相似之处很多吗?您是否一直把她当成一个朋友? A:不能说相似吧,我接触尤瑟纳尔作品的时候挺年轻的,思想很不成熟。但就像你认识一个人,认识得越深,彼此可以谈的话题就越多。我不能说跟她像朋友一样亲近,因为我只是从书里去了解她的生活,说朋友显得过于熟络了吧。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有机会认识她,两个人可能会有很多话题可以交流。生活中朋友之间可以相处得很好,但不一定有很深的精神层面的沟通。比如我们很多人都有发小,可以在生活中遇到困难的时候相互扶持,是不是一定有很多精神交流呢?未必。是不是没有精神交流的友情就不可贵呢?也不是。人和人交往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每种方式都有它的可贵之处。我不能说尤瑟纳尔是我的朋友,我只能说我和她会有很多话可以谈。 Q:尤瑟纳尔晚年去荒山岛生活,这是否是一种避世的姿态、是对公共空间的躲避呢?村上春树曾说在坐汽车去乡下时看见羊群中一只反着站着的羊,他觉得小说家就是那只反着站着的羊,尤瑟纳尔是否也是如此? A:我觉得村上春树说的这只反着站的羊,它究竟是迷失了方向,还是故意特立独行呢?这是无法猜测的。村上春树看见它,给了它一个这样的解读,至于我,我无法判断这只羊在想什么,它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不知道。 关于尤瑟纳尔在荒山岛定居这件事,尤瑟纳尔总是说生活是一场弹子球游戏,一个球偶然碰到了另一个球,然后这个球的轨迹就改变了。她说她不喜欢在生活面前谈选择,因为有很多时候由不得我们去选择。她在美国定居下来,是一种偶然,她去荒山岛也是一种偶然,因为当时她和Grace Frick的经济条件刚好可以在荒山岛买一所小房子,她们后来也没有因为经济条件的改善而换一个更大的房子住,我觉得尤瑟纳尔在生活里是随遇而安的。 尤瑟纳尔不是一个避世的作家,实际上她很关心现实世界,很关心当下发生的一切。她的很多作品虽然写的是历史题材,但是她希望能通过历史来反观我们今天的现实。
3
Q:您曾经在深圳工作过,在很多场合讲到深圳,为何对这座城市情有独钟,现在也常常怀念深圳吗? A:是的,我很喜欢深圳。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和大自然接触非常紧密的城市。 一般人如果没在深圳生活过,可能会觉得经济特区好像充满铜臭味,实际上不是这样的。深圳可以说是中国所有大城市里与大自然联系最密切的一个城市,靠山很近、靠海也近,市区就有红树林保护区,市民坐公共汽车就可以到海边,海滨步道修得非常美,非常好,我觉得在中国城市里是很少有这样便利的条件去亲近大自然的。 我去深圳工作的时候很年轻,在那里有一群投契的朋友,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的城市。我对它的偏爱和城市本身有关,也和我个人的记忆有关。 Q:电影《颐和园》中描绘了那个时代的北京,和那一代大学生青春的痛感、摇摆与困惑,您在北大读书的时候也曾有吗? A:痛感、摇摆、困惑,这些词对我来说很陌生,我觉得生活往往是不知不觉的,可能很少会特别有痛感,或特别有快感吧。 我觉得生活是平淡的,我不想把生活戏剧化。 我对颐和园的亲近不是学生时代培养的,学生时代更熟悉的是圆明园。近几年我住的地方离颐和园很近,所以我经常去散步。 我一般是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去,然后到游客开始多起来的时候出来。夏天的时候,白天比较长,我就傍晚时进去,天黑之前出来,那时候颐和园里没有什么游人,而且我去颐和园不走它有宫殿的一边,我去的是西堤,看看四季都有不同的树、不同的花,夕阳、云彩、天光一色,真的是非常美。颐和园我是太熟悉了。 Q:既然与您谈到城市这个话题,有一座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了,那就是:巴黎。我知道您对巴黎有一种偏爱,许多人都对巴黎有一种情结,您能分享一下您心中的巴黎吗? A:巴黎的好,在于无论你觉得自己对它有多熟悉,哪怕是一个你走惯了的街区,都会有不断的新发现。每次去巴黎,你总觉得这个城市对你是一个熟悉、亲切,但是又充满新奇的城市,这个城市永远有你不知道的角落。 即使是你走得非常熟悉的街道,在不同的天气里,在不同的心境下,你都会看到新的东西。巴黎还有看不完的展览、看不完的电影,这个城市太丰富了。 近几年我比较常去巴黎,但你可能想不到,每次离开巴黎前的一两个星期我都会心慌意乱,不知道剩下的时间做什么才好,每一天都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我想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没有做。 听那些只在巴黎匆匆逗留几天的人说自己去过巴黎,我总是心里微微一笑,我想他可能根本没有看到巴黎,因为巴黎不是埃菲尔铁塔,也不是圣母院。 Q:您曾在一篇随笔中提到过Parc Montsouris与电影《巴黎,我爱你》中最后一个故事里的美国女人,她为何打动您?是因为您也曾在巴黎有过那种又忧伤又快乐的感觉吗? A:我喜欢这个故事是因为我自己很熟悉 Parc Montsouris,我曾经在它对面住了两年,在电影里看见自然会感到亲切。那个美国女人最感动我的地方,不是她坐在公园里说“又快乐又痛苦”,而是因为她是一个在生活各方面都不如意的人,但是她内心有一种générosité,有一种慷慨、有一种宽厚。 比如说她在巴黎这么美妙的城市里面转悠的时候,突然心里有一种柔情,她想给以前的男朋友打电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电影里说“我们有十一年没有通过话了”,她能想到的人竟是一个十一年都没有联系过的人,可见她生活里缺少亲密的人,这时她在Parc Montsouris里面,她看到有推童车的人、有坐在长椅上的老人、有跑步的年轻人,她想到的是Paris m’aime aussi,巴黎也是爱我的。 这是非常宽厚、非常博大的心胸才能有的体会,她没有感到被世界抛弃,她反而觉得在温暖的夕阳之下巴黎是爱我的,这一点令我感动。 Q:也许她在那一刻跳出了自我,建立了一种对自身诗性的观察,因而处在一个文学的moment里面,那一刻她“文学了”。 A:她是不是变得“文学了”不重要。她没有能力用语言来表述那一刻的体验,我认为也不需要学过文学的人去命名她的情感。 就像尤瑟纳尔在《北方档案》里写的一段,她说天上的星辰,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在天上了,不需要我们人类在星星与星星之间去划一些连接线,将它们命名为大熊星座、天鹅座,不需要,它们的存在与我们无关。所以我觉得并不因为这个美国女人不能用文学语言去描述她的情感,这种情感就不够“诗性”,事物自身的“诗性”也许与命名、与语言无关。 Q:您在巴黎也常常去看电影吗?在《晶报》的采访中您曾提到自己喜欢埃里克·候麦的《四季的故事》。 A:我在巴黎是很喜欢看电影的,巴黎电影院太多了,而且在巴黎看电影有一种特别美妙的体验:巴黎有上百个电影院,无数的放映厅,每星期几百部影片同时放映,但有时全巴黎只有一个厅、那一个星期只放一场某一部老电影,你会觉得一起排队买票的观众和你之间有一种默契,这是挺美的感觉。 Rohmer的电影我是很喜欢,春夏秋冬这几部可以让我们了解法国人的日常生活是怎么样的,因为一般在中国,讲到法国有非常多的clichés,“那是浪漫的国度”、“巴黎是花都”怎么怎么样,其实不是这样的,法国人的生活也有很朴实的一面,可能比我们中国人更不浮华的一面,我喜欢这些电影是因为它们向我们展现了普通法国人的生活。 比如《秋天的故事》里,人们在葡萄园里劳作,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精神生活、精神追求,这是法国人的生活态度里特别宝贵的一点。一方面他们踏踏实实地工作,le contact avec des choses,另外一方面他们丝毫不觉得所谓风花雪月是和自己无关的事,不觉得诗、文学、艺术、哲学思辨与生活无关。
4
普鲁斯特问卷由一系列有关于个人生活、思想、价值观的问题组成,有趣的是问卷的发明者并不是普鲁斯特,而是因为普鲁斯特曾经做出过的独特回答使这份问卷扬名。 下面是段映虹老师用法语回答的普鲁斯特问卷:(详细内容滑动可看)
-Votre mot préféré?
-Le mot que vous détestez?
-Votre poète préféré?
-Votre peintre préféré?
-Le bonheur parfait selon vous?
-Votre qualité préférée chez les élèves?
-L’état présent de votre esprit?
-Votre devise?
-Si Dieu existe, qu’aimeriez vous, après votre mort, l’entendre vous dire?
采访者后记 我们在北大一处安静的咖啡厅进行采访。她看上去与那儿的服务生非常熟悉,询问起她回家过年的情况。我们靠窗而坐,她表示无需开灯,因为已经有自然光线了。“这么少的人,开灯太浪费了。” 她不习惯回答很宏观的问题,不喜欢用贴标签的方式描述事物。她笑着说许多问题自己回答得不够好,她的许多答-案都以“我觉得”为开头。 采访结束时,段老师提到了尤瑟纳尔小说《苦炼》开头的一句话,我心里轻轻一动:La route est longue, mais je suis jeune.(路很长,但我还年轻)。 然后她收起没有使用过的纸巾,说要去图书馆还书了。后面还有人预约了那本书,她怕等待那本书的人会心急。” - END -
采访/整理:王元博,法语人见习小编,就读于南开大学法语系本科三年级。
想系统学好法语的同学,可以参加沪江网校的零基础到B2直达法语课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