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担任皇家葡萄酒委员会(Royal Household Wine Committee,缩写为RHWC)成员的第七个年头,跳进出租车跟司机说去白金汉宫这样的事情还是能让我感到莫大的荣幸。我根本不介意随后还得挤过熙熙攘攘的游客,将驾照作为证件出示给北中门的守卫,然后走过一条50米长,踩上去嘎吱作响的粉色碎石路,来到女王私人金库门(Privy Purse Door)前,再一次将它交给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验证。
女王的私人金库由曾效职于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的阿兰·瑞德爵士(Sir Alan Reid)看管,他对整个皇家葡萄酒委员会的运作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每一年,他都要把金库的门松开一丁点来支持我们购买近5000瓶葡萄酒,来满足英国皇室在白金汉宫和温莎堡(Windsor Castle)举行300多次活动。
我们的预算主要来自女王的年俸。这是纳税人支付给女王履行国家元首职能的报酬,用来取代她名下的不动产和其他收入。由于担心受到挥霍浪费的指责,阿兰爵士一开始就告知我们“目前王室的不动产盈余为2.1亿英镑,而女王的年俸为1350万英镑,所以对于国家来说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在外人的想象中,我们的工作就是从世界各地的酒庄中甄选一批顶级酒来填充女王的酒窖。而真相却是如此令人乏味。我们购买的大部分酒要不就是无年份的香槟(平均价格比我见过的任何超市特供都低),就是大型宴会上使用的普通酒,比如便宜的新西兰长相思葡萄酒和最基本的波尔多红酒。
上个月,我与皇家葡萄酒委员会的其他成员一起,在王宫的地下酒窖里对31支白葡萄酒和31支红葡萄酒进行了盲品。这批酒是今年皇室招待会的备选酒,包括意大利出产的单价4.12英镑的意大利鲁索皮切诺(Rosso Piceno)和深受珍宝公司(Justerini&Brooks)喜爱的7.5英镑一瓶的马贡-于希济(Mâcon-Uchizy)。由于我的同仁都是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米其林星级餐厅“小顽童”(Le Gavroche)的主厨米歇尔·鲁(Michel Roux Jr);以及享有皇家认证的顶级酒商Berry Bros,Corney&Barrow以及Justerini & Brooks的高层。因此,对于这些伙计们来说,这次特殊的品酒可能是一次最差的味觉体验。(由于经常参加超市的品酒活动,我倒是对此相当适应)。
皇家葡萄酒委员会的成员们每年都会碰几次头,一起品酒。地点通常是在白金汉宫的地下。惟独有一次是在温莎城堡狭小的酒窖里,这一次的经历让我非常难忘。这段回忆特别美好。当时正值法国前总统萨科奇携夫人卡尔拉·布吕尼对英国进行国事访问期间,我有幸出席了在新落成的温莎堡大厅里为他们举行的国宴。尽管我落座之处离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还是有足够的参与感。我能看到当时还未被任命的卡梅伦,他看上去神情非常轻松,还有即将离职的工党内阁成员们。更美妙的是,为了反击希拉克总统关于英国美食的著名言论,席间的配酒有库克(Krug)和1961年的玛歌(Château Margaux),我正好趁此机会开怀畅饮。
此类规格的国宴用酒并非来自皇室酒窖,而是来自独立的兰卡斯特宫(Lancaster House)政府酒窖。他们有自己的葡萄酒委员会。对于这种政府买单的宴请,国会议员汤姆·华生(当时是工党副主席)常常发脾气,但谁让皇家酒窖预算那么少呢。
当然,我们有时也的确会为女王和她的宾客们品尝一些好酒。我们会在波尔多新的红酒上市时购买一批来自己陈年,因为这样可以节约开支,至少目前可以(注意此文撰写于2011年)。我们定期检查它们的发展情况,这是件相当有趣的工作,但是这些酒的发展速度比我自己酒窖里的慢很多。在女王的酒窖里我们还能时不时发掘出一些用来招待贵宾的年份香槟,以及勃艮第红酒和白葡萄酒。每每当我在个人网站上发布我向皇家葡萄酒委员会递交的品酒笔记时,总会有一些读者表示遗憾,因为他们觉得还可以更高档一些。经过思考之后我发现,这些抱怨者们基本都不是英国纳税人。(附上图片一张,这是我2003年五月第一次见到女王时的情景,她正在向我授予官方荣誉,之后不久我便受邀加入了皇家葡萄酒委员会)。
图为:女王为杰西斯·罗宾逊授勋
我向来享受盲品的感觉(特别对于我们来说,盲品很重要,因为许多被推荐的酒都来自委员会成员的公司),而那些酒只是我喜爱为皇家葡萄酒委员会工作的一小部分原因。 我喜欢被人引导至女王私人金库大门旁的前厅,在装着软垫子的房间里等候一起品酒的同事们。对于像我这样独立工作的人,等候是一种乐趣,因为我可以与那就酒商们闲谈波尔多新酒价格的不合理,或勃艮第葡萄收获的前景。等全员到齐,处于竞争关系的名庄酒商们有所保留地交换完八卦新闻之后,我们将被领到地下酒窖。穿过长长的拱形走道,走到红地毯的尽头,来到铺着油毡的酒窖。那走道十分宽敞平整,很像同时代建造的维多利亚风格的医院。
酒窖是皇家酒窖侍从,罗伯特·拉吉(Robert Large)的领地,他统领着好几个装满葡萄酒的地下室。当我们到达时,皇家酒窖管家,Berry Bros公司的总裁西蒙·贝里(Simon Berry)已经在那儿待了将近一小时了。他监督着盲品事宜:在高及腰部的长条桌上摆放着蒙着标签,只能看到标号的酒瓶;每个酒瓶旁有三、四个斟满酒的玻璃酒杯;此外还有银质漏斗、香槟瓶塞、标着“波特酒”(Port)和“克拉瑞特”(Claret,英国人对波尔多产红葡萄酒的爱称)的银质玻璃酒瓶标签、几打标着标签的挂在挂钩上的钥匙、几本赛恩斯博里超市(Sainsbury)和玛莎(Marks&Spencer)百货出版的食物配酒指南口袋书,翻得页边都卷了起来。
白金汉宫为我们选出的酒搭配的食物非常棒。之所以对此有所了解,是因为每年一次,当全体会议结束后,我们会在那儿用午餐。一次在我们讨论了诸如增加巴尔莫拉(Balmoral)威士忌的比例,应该投资哪个年份的波尔多红酒以供未来使用之后,果决的苏格兰绅士阿兰爵士通过了西门·贝里的预算方案,我们便受邀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中式午宴厅(Chinese Luncheon Room)。我们在那继续品鉴酒窖里的其他藏酒,除了极偶然的机会,我们看到的一款具有爱国意义的英国起泡酒之外,按照传统,那些雅致的菜单上打印的全是法语,比如 Selle d’Agneau de Windsor à l’Arlésienne (温莎堡特供阿尔勒羊里脊) 和 Chou de Printemps au Beurre (黄油焗白菜)。
皇家酒窖现任管家西蒙·贝里是个非常好客的人,他的家是一座17世纪的老房子,就坐落在圣詹姆斯街(St James’s Street)上,从碧园(Green Park)穿过去只需步行5分钟。所以,如果品酒结束后没有全体会议,我们就会去贝里家享受一顿美味的午餐。当贝里被任命时,他的前任,就职于另一家御用酒商-珍宝公司的前管家刚刚退休,他证明了自己足堪成为皇室二字的范例,并在其整个职业生涯中都担任着这项工作。任命权归女王而非她的办公室所有。查尔斯王子有自己的私人葡萄酒顾问,来自Corney&Barrow公司的亚当·布雷特-史密斯(Adam Brett-Smith),他也是皇家葡萄酒委员会的成员之一。
我们的品酒活动沉寂无声,直到每个人都交出自己最喜爱的酒单。西蒙的主要任务就是整合评分,并据此做出具体的购买决定,同时兼顾一些特殊的要求,比如其中必须包括一些王室成员心目中的英联邦葡萄酒。再比如,在我们最近的宴会葡萄酒品尝工作中,西蒙得知皇室成员喜欢新西兰长相思白葡萄酒,于是他决定购买40箱来自维特罗斯超市(Waitrose)的新玛丽酒庄(Villa Maria),30箱珍宝公司进口的产自马丁堡(Martinborough)的2010彭卡罗(Pencarrow )长相思白葡萄酒和30箱Tanners公司进口的原装南非白诗南/长相思混合酒,其标签上的名称为奔跑的鸭子(Running Duck)。作为王宫接待之用,这样的名字难免显得有点轻浮,不过有人回忆起在宴会时并未见到酒瓶,只见到了斟好酒的玻璃杯。
我们的红葡萄酒品评活动比白葡萄酒稍逊一筹;应为备选的酒太多了,以至于迈克尔(Michel)和我都觉得应该在品酒时配着食物,而不是什么都不吃。最后,西蒙·贝里决定购买20箱Berry Bros公司口味饱满的经典波尔多红葡萄酒(Good Ordinary Claret),这款经典老酒在本轮品酒活动中获得了最高分;以及20箱产自西班牙西北地区的Basio Tempranillo 2008 Rueda,这款酒的经营商为 Walker Wodehouse酒业公司,它是布里斯托尔(Bristol)地区的酒商约翰哈维父子公司(John Harvey&Sons)的接替者(编者注:约翰哈维父子于2009年真是关闭,其业务由Walker Wodehouse继承)。现在表现出的诉求是那种口感柔和,果香浓郁,最好还来自英联邦的红酒。这种温和的红酒最适合标准宴会,适合让客人一边轻轻地呷上一口,一边寻找跟王室成员四目相接的机会。
在为皇家葡萄酒委员会效力期间,我通过在宴会时不提供烈性酒,只提供葡萄酒的方法节约了一大笔开支。另一项创新就是将一些少数的,品质值得尊敬的独立酒商作为潜在供酒商加入皇家御用名单 。感谢附近的哈金街商场(Halkin Street store),维特罗斯连锁超市得以成为御用酒商,而它的葡萄酒在盲品活动中也确实表现不俗。那些接到皇室邀请的诚惶诚恐的客人们看到宴会用酒与他们在超市里扔进手推车的酒长得如此相似时,也许会感到十分惊奇。
在预算范围内,我们选酒相对自由。那些更加优质的酒通常来自经典产区,它们的产地通常就是大众口味的保证。几年前,有个例子,王宫里发现有一批过时的老式德国葡萄酒,作为雷司令(Riesling)的终身粉丝,我自愿帮女王处理掉它们。不消说,老谋深算的阿兰爵士在给我拟发票前请佳士得拍卖行(Christie’s)进行了估价。所以,我的J J Prüms并不像我预计的那么优惠。但是由于它们出处非比寻常,因此深受我那些外国客人的欢迎。而且,它们确实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有借口开着车从守卫身边经过,直驶进那神圣的北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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